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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晚回国就砸了顾承渊的别墅。

>“顾总,当年您逼死我爸时,没想过有今天吧?”

>她抡起高尔夫球杆,精准击碎古董珠宝柜。

>碎片中,顾承渊却突然攥住她手腕:“别动。”

>苏晚冷笑:“顾总这是要报警?”

>“不是,”他声音嘶哑,额头抵着她肩膀颤抖,“我病了。”

>“皮肤饥渴症,只有碰你不排斥。”

>她被迫成为他的“戒瘾监护人”,白天他是毒舌上司:“苏设计师,这稿子垃圾都不如。”

>深夜他却抱着她腰,鼻尖蹭她颈窝:“晚晚,再一秒就好……”

>后来苏晚发现,父亲的设计稿锁在他保险箱里。

>而顾承渊衬衫下,藏着戒断所的电子镣铐。

1 暴雨夜袭

暴雨如注,倾盆砸下,仿佛要将整座城市都溺毙在无边的水幕里。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中,引擎盖反射着路灯破碎光晕的黑色跑车如同一头压抑着怒火的凶兽,咆哮着碾过别墅区湿漉漉的柏油路,最终在“云栖苑”那两扇沉重的雕花铁门前猛地刹停。

尖锐的刹车声被雨声吞噬了大半,只剩下一种沉闷的、令人心悸的摩擦。

车门被一股大力推开,砸在雨幕中。

苏晚跨了出来。墨黑的长发被雨水瞬间打湿,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和纤细的颈项上,水珠顺着发梢滚落,砸在她单薄的米白色风衣肩头,洇开深色的湿痕。她没有打伞,也毫不在意。雨水顺着她冰冷锐利的眉眼滑落,衬得那双眼睛更像浸在寒潭里的黑曜石,淬着幽暗的光,直直刺向那栋矗立在风雨中的、灯火通明的庞大建筑。

铁门紧闭,无声地彰显着主人的权势和拒绝。

苏晚唇角极冷地勾了一下,弧度锋利如刀。她没去按门铃,甚至没看一眼门旁那个显然被她的闯入惊动、正撑着伞快步跑来的保安。她的目光越过冰冷的铁艺栅栏,落在主楼前那片即使在暴雨中也打理得一丝不苟的草坪上。草坪边缘,静静立着一个开放式的高尔夫球具架。

目标明确。

她几步上前,动作快得让保安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模糊的惊呼。纤细却蕴着惊人爆发力的手精准地探入球具架,握住了一支长铁杆冰冷的握把。金属的寒意瞬间透过湿透的掌心,沿着手臂的神经直抵心脏,带来一种近乎战栗的刺激感。

“小姐!你干什么?住手!”保安终于冲到近前,试图阻拦。

苏晚手腕一抖,沉重的长铁杆在她手中灵巧地挽了个花,带起呜咽的风声,轻而易举地格开了保安伸过来的手臂。她甚至没看那个踉跄后退的保安,高跟鞋踩在湿滑的石板路上,发出清脆又孤绝的声响,径直走向别墅那扇巨大的、镶嵌着繁复彩色玻璃的入户门。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压过了哗哗雨声。长铁杆的金属杆头狠狠砸在门锁旁昂贵的硬木门板上,留下一个狰狞的凹痕。门应声而开一条缝隙,里面温暖明亮的光线迫不及待地涌出来,与门外的凄风冷雨形成刺目的分割线。

她抬脚,狠狠踹在门上。

“轰!”

沉重的雕花木门彻底洞开,撞击在内墙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水瞬间灌入温暖奢华的门厅,吹得水晶吊灯叮当作响。门厅里两个穿着制服的佣人吓得失声尖叫,像受惊的鹌鹑般缩在角落。

苏晚踏着门内价值不菲的波斯地毯上的雨水,走了进去。每一步,都在深色的羊毛地毯上留下一个清晰、濡湿的脚印。她浑身滴着水,湿发贴在颈侧,苍白的脸在璀璨的水晶灯光下毫无血色,唯有那双眼睛,燃烧着近乎疯狂的、冰冷的火焰,扫视着这金碧辉煌、每一寸都散发着金钱与傲慢气息的空间。

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门厅左侧墙壁上。那里,镶嵌着一个巨大的、内嵌LED灯带的防弹玻璃展柜。柔和的灯光下,静静陈列着十几件璀璨夺目的珠宝。古董珐琅彩胸针、祖母绿切割的钻石项链、蓝宝石簇拥的孔雀翎发簪……每一件都价值连城,每一件都彰显着主人无与伦比的财富和品味。

也是它们,曾将另一个才华横溢的灵魂推入深渊。

苏晚握紧了手中冰冷的铁杆,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她拖着沉重的球杆,鞋跟敲击着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一步一步走向那个流光溢彩的玻璃柜。水滴从她身上滑落,在光可鉴人的地面上蜿蜒成细小的溪流。

保安和佣人惊恐地看着,没人敢再上前一步。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窗外滂沱的雨声和她鞋跟敲击地面的单调回响。

她在展柜前站定。冰冷的玻璃映出她模糊而扭曲的倒影,还有那些躺在丝绒衬垫上、被精心呵护的珍宝。她微微偏头,视线精准地锁定在展柜中央——那里躺着一枚设计极其独特的胸针:荆棘缠绕的玫瑰,花蕊是一颗硕大的、血红色的星光红宝石。荆棘的尖刺是用细小的黑钻镶嵌而成,在灯光下闪烁着冷硬而危险的光泽。

这枚胸针,曾在她父亲的工作台上,以素描的形式出现过无数次。

眼底最后一丝温度也彻底消失。

苏晚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腔剧烈起伏。她双手握紧长铁杆,高高举起,身体后仰,将全身的力量灌注于手臂,然后,带着破开一切的决绝与恨意,狠狠抡下!

“哗啦——!!!”

尖锐刺耳的爆裂声撕碎了别墅内死寂的空气!

防弹玻璃在重击下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紧接着轰然向内爆裂!无数细小的、锋利的玻璃碎片如同炸开的冰晶,裹挟着巨大的冲击力向四周迸射!陈列在里面的昂贵珠宝被这股力量撞得四散飞溅,古董胸针砸在墙上,钻石项链甩飞出去,蓝宝石发簪滚落在地毯上……一片狼藉,流光碎影,满地疮痍。

飞溅的碎片擦过苏晚的手背,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痕,她浑然未觉。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拄着那根刚刚完成了暴烈破坏的铁杆,支撑着自己微微发颤的身体。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滴落,混着手背上渗出的温热血液,砸在脚下狼藉的碎片和珠宝上。

她看着这片由自己亲手制造的废墟,眼中没有半分破坏后的快意,只有一片更深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荒芜和冰冷。

“顾总,”她开口,声音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干涩嘶哑,却清晰地穿透了雨声和这片狼藉的死寂,带着一种淬毒的平静,“当年您把我爸逼得走投无路,从天台跳下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冰碴,“会有今天?”

死寂。只有玻璃碎片偶尔从残破的柜体上剥落,掉在地上发出的轻微脆响。

几秒钟后,一个冰冷沉郁的男声,从二楼旋转楼梯的阴影处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力极强的重量感,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苏晚。”

苏晚猛地抬头。

旋转楼梯上,顾承渊站在那里。他显然是匆忙从书房出来的,身上只穿着件深灰色的丝质睡袍,腰带松松垮垮地系着,领口微敞,露出一小片冷白的皮肤。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客厅巨大的水晶吊灯光线落在他脸上,勾勒出深邃而冷硬的轮廓。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成一条没有温度的直线。他的眼神,像淬了寒冰的利刃,没有丝毫惊讶,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审视猎物般的幽暗。

那双眼睛扫过满地狼藉的珠宝碎片,扫过她手中沾着玻璃碎屑的长铁杆,最后,沉沉地落在她湿透的、狼狈却燃烧着火焰的脸上。

没有愤怒,没有质问。

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掌控一切的冰冷平静。

苏晚握着铁杆的手指收紧,指骨再次泛白。她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退缩,唇边甚至勾起一抹挑衅的冷笑:“顾总这是要报警?还是要叫你的保镖把我扔出去?”她扬了扬下巴,指向角落里噤若寒蝉的保安,“像对待垃圾一样?”

顾承渊没有回答。

他缓缓步下楼梯。睡袍的下摆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步伐沉稳,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一步一步,踏在光洁的大理石台阶上,发出清晰的声响,敲打在每一个人的神经上。

他走下最后一级台阶,停在离苏晚不到两米远的地方。空气中弥漫着玻璃粉尘的微腥、雨水的湿冷,还有他身上传来的、极其淡的、却令人莫名心悸的雪松与消毒水混合的冷冽气息。

他垂着眼,目光沉沉地掠过她手背上那道细小的血痕,掠过她因寒冷和愤怒而微微颤抖的指尖,然后,毫无预兆地,他动了!

动作快如鬼魅!

苏晚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巨大的、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攥住了她握着铁杆的手腕!那力道极大,铁钳一般,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铁杆“哐当”一声脱手砸在地毯上。

“你……!”

惊怒交加的斥骂还未出口,下一秒,更让她魂飞魄散的事情发生了!

那个永远高高在上、冷酷得像一台精密机器的顾承渊,那个刚刚还用看垃圾的眼神俯视她的顾承渊,竟猛地向前一倾!

他温热的额头重重地抵在了她湿透的、冰冷的肩膀上!

“呃……”一声极其压抑、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痛苦闷哼,紧贴着她的耳廓响起。

苏晚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她僵在原地,像一尊被施了定身咒的石像。隔着湿透的衣料,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额头的滚烫,和他整个身体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那颤抖的幅度之大,频率之高,完全超出了正常范围,更像是一种身体机能濒临失控的痉挛!

他沉重而紊乱的呼吸喷在她的颈侧,灼热得烫人。他抓着她手腕的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而扭曲,指甲深深陷入她的皮肤,冰冷又滚烫。

“别动。”他的声音紧贴着她的肩膀传来,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喘息和某种深入骨髓的绝望,“……别动。”

苏晚的大脑一片空白。复仇的快意、滔天的恨意、砸毁一切的暴戾……所有激烈燃烧的情绪,都在这一刻被这突如其来的、诡异到极点的变故狠狠浇熄,只剩下冰冷的茫然和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惧。

“你……”她试图挣脱,声音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音节,“顾承渊!你放开!你发什么疯?!”

她奋力挣扎,被他攥住的手腕像被烧红的烙铁箍住,另一只手用力去推他沉重的肩膀。可她的力量在他此刻爆发的、近乎病态的禁锢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他像一座濒临崩塌却又死死抓住救命浮木的山,将她牢牢地钉在原地。

“放开我!”她几乎是尖叫起来,恐惧压过了愤怒。

“呵……”顾承渊发出一声极轻、极短促的冷笑,气息喷在她敏感的颈窝皮肤上,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那笑声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种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自嘲?

“报警?”他嘶哑的声音贴着她的皮肤震动,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头发凉的黏腻感,“把你扔出去?”

他抵着她肩膀的头颅似乎更沉重了一些,颤抖也愈发剧烈,那滚烫的额头仿佛要透过衣料烙进她的骨头里。

“我也希望我能那么做。”他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从碎裂的肺腑中艰难地挤出来,带着一种濒死的绝望,“可惜……”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吸气声像是破旧的风箱在濒临极限时发出的哀鸣。

“……我病了。”

苏晚挣扎的动作猛地一滞。

什么?

“皮肤饥渴症。”顾承渊的声音低得如同呓语,却像淬了毒的冰针,狠狠扎进苏晚的耳膜。滚烫的呼吸喷在她颈侧,激起一层更细密的鸡皮疙瘩。“一种……该死的神经紊乱。重度……触觉过敏,排斥所有触碰……”他急促地喘息了一下,抵着她的身体抖得如同风中枯叶,“……除了你。”

“苏晚。”他念她的名字,那嘶哑的声音里竟染上了一丝她从未听过的、近乎卑微的脆弱,混杂在浓重的痛苦之中,“……只有碰你……不排斥。”

“只有你。”

最后三个字,轻得像叹息,却重得如同惊雷,狠狠劈在苏晚混乱的意识里。她停止了所有徒劳的挣扎,僵立在这片由她自己制造的、冰冷而狼藉的废墟中心。

手腕被他滚烫的手掌死死攥着,像被烙铁箍住。他沉重的头颅死死抵在她湿透的肩窝,每一次剧烈颤抖都清晰地传递过来,如同濒临崩溃的火山内部传来的震动。滚烫的呼吸灼烧着她颈侧敏感的皮肤,那温度高得不正常。

空气里弥漫着玻璃碎屑的粉尘味、昂贵地毯被雨水浸透的潮气,还有他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冷冽的雪松混合着消毒水的奇异气息。这一切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味道,将她牢牢包裹。

只有你。

那三个字,带着绝望的嘶哑和诡异的依赖,在她脑中疯狂回荡,将之前熊熊燃烧的复仇火焰瞬间浇得只剩下一缕呛人的青烟。

荒谬!可笑!天方夜谭!

皮肤饥渴症?只对她不排斥?这简直是她听过的最拙劣、最无耻的谎言!比那些写在八卦小报上关于顾承渊的桃色绯闻还要离谱一万倍!他是谁?顾氏集团的掌舵人,以冷酷无情、算无遗策著称的商界阎罗!他会得这种听起来就矫情又滑稽的病?还偏偏只对她苏晚不排斥?

这分明是他在耍她!在用一种更加羞辱、更加玩弄的方式,报复她刚才砸了他心爱的珠宝!

“顾承渊!”苏晚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腔里翻涌着被愚弄的怒火和被诡异处境引发的强烈恶心感,声音拔高,尖锐地刺破死寂,“收起你这套恶心的把戏!要报复就光明正大地来!弄这种下三滥的借口,只会让我更看不起你!”

她再次奋力挣扎,用尽全身力气想要甩开那只铁钳般的手。指甲甚至在他冷白的手背上划出了几道细细的血痕。

“放开!听见没有!你这疯子!”

顾承渊的身体因为她激烈的反抗而晃动了一下,抵着她肩膀的头颅似乎更沉重了几分。他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攥着她手腕的手指猛地收紧!那力道之大,几乎让她听到了自己骨头不堪重负的呻吟!

“呃啊……”剧痛让苏晚瞬间白了脸,额角渗出冷汗。

“闭嘴!”顾承渊的声音骤然拔高,嘶哑中带着一种濒临失控的暴戾和……更深重的痛苦。他猛地抬起头!

四目相对。

苏晚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一张极其英俊却在此刻扭曲得近乎狰狞的脸。深邃的眼窝下是浓重的、不健康的青黑色阴影,像是很久没有好好睡过。额发被冷汗浸湿,凌乱地贴在苍白的额角。最骇人的是他的眼睛——那双平日里总是冰冷、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的深眸,此刻布满了猩红的血丝,瞳孔剧烈地收缩震颤着,里面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赤裸裸的痛苦、混乱和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近乎疯狂的渴求!

那不是伪装!

那是一种生理性的、完全失控的、非人的痛苦!

苏晚被这双眼睛里的绝望狠狠钉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挣扎的动作瞬间僵住,只剩下因剧痛和惊骇而急促的喘息。

顾承渊急促地、贪婪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像一条离水的鱼。他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近在咫尺的脸,那目光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又像是在汲取某种维持生命的养分。

“你以为……我想这样?”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撕裂的喉咙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我也恨不得……把你……丢出去……扔得越远越好……”

他的身体再次剧烈地颤抖起来,这一次的幅度更大,连带着苏晚也跟着晃动。他像是耗尽了力气,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沉,额头再次重重地抵回她的肩膀,滚烫的鼻尖几乎蹭到她颈侧的皮肤,沉重的喘息灼热地喷在上面。

“呵……”又是一声短促而自嘲的冷笑,带着无尽的疲惫和认命,“……可惜……我的身体……不答应。”

他滚烫的手指死死扣着她的手腕,像是焊死在了上面,指腹下是她皮肤下急速跳动的脉搏。那脉搏的每一次跳动,似乎都奇异地抚平了他身体深处某种撕裂般的、疯狂的叫嚣。

“……苏晚……”他贴着她湿冷的衣料,含糊地、梦呓般地低喃,那声音脆弱得如同蛛丝,“……别动……求你……”

那一声沙哑的、几乎听不清的“求你”,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穿了苏晚心脏外厚厚的冰层。她身体僵硬得像一块铁板,被他死死地禁锢在这片由恨意和狼藉构成的方寸之地。

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滴落,滑进衣领,激得她一个哆嗦。可被他攥住的手腕和被他滚烫额头抵住的肩膀,却像是被架在火上反复灼烤。冰火两重天的酷刑。

时间在死寂和紊乱的喘息中粘稠地流淌。角落里,保安和佣人如同石化,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漫长得像一个世纪,顾承渊身体的颤抖幅度似乎终于开始减弱。那令人心悸的、濒临崩溃的痉挛渐渐平息,只剩下一种深重的、劫后余生般的疲惫,沉甸甸地压在她身上。他滚烫的呼吸也慢慢变得平缓了些,不再那么灼热急促。

他依旧没有动,额头死死抵着她的肩膀,像一尊汲取力量的石像。

就在苏晚以为他可能就这样昏过去,或者干脆赖在她身上时,顾承渊动了。

他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抬起了沉重的头颅。

那张英俊却写满疲惫的脸重新出现在苏晚的视野里。猩红的血丝尚未完全褪去,眼下的青黑依旧浓重,但那双深眸中的混乱和疯狂已经敛去,重新覆上了一层熟悉的、冰冷的、拒人千里的坚硬外壳。只是这层外壳上布满了裂痕,透着一种强弩之末的虚弱。

他松开了死死攥着她手腕的手。

苏晚只觉得手腕一轻,紧接着是血液回流带来的尖锐刺痛和麻木感。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去,白皙的皮肤上赫然印着五道清晰无比、深可见骨的青紫色指痕,边缘甚至有些破皮渗血。那痕迹狰狞刺目,无声地控诉着刚才那场非人的禁锢。

顾承渊的目光也落在她的手腕上,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复杂情绪,像是惊愕,又像是某种更深的懊恼?但快得如同错觉,瞬间就被更深的冰寒覆盖。

他移开视线,不再看她,仿佛她手腕上那触目惊心的淤痕与他毫无关系。他的视线扫过满地狼藉的玻璃碎片和散落的珠宝,扫过那根躺在昂贵地毯上的高尔夫球杆,最后落在他自己刚才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甚至被苏晚指甲划出几道血痕的手背上。

他面无表情地抬手,用指腹随意地抹去手背上的血珠,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冷漠的机械感。那点微不足道的伤口,与他此刻苍白疲惫的面容形成诡异的对比。

“苏晚,”他开口,声音依旧嘶哑,却不再是那种痛苦绝望的破碎,而是恢复了一种冰冷的、居高临下的质地,尽管这冰冷之下掩藏着无法完全消除的虚弱,“看来你回国,是打定主意要跟我算这笔陈年旧账了。”

苏晚揉着剧痛的手腕,闻言猛地抬头,眼中刚刚被那诡异一幕压下去的恨意瞬间复燃:“陈年旧账?顾承渊!那是人命!是我爸的一条命!”她的声音因为愤怒和刚才的挣扎而有些发颤,“你轻飘飘一句‘陈年旧账’就想揭过?”

顾承渊扯了扯嘴角,那弧度冰冷而讥诮,像一把薄薄的刀片:“所以,砸了我的收藏室,就是你苏大设计师的正义审判?”他目光扫过那片废墟,语气平淡无波,“泄愤的方式,倒是挺有创意。”

“泄愤?”苏晚气得浑身发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只是个开始!顾承渊,我爸失去的一切,你从这里拿走的一切,我会连本带利,一笔一笔地讨回来!”

“讨回来?”顾承渊低低地重复了一遍,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笑话。他微微眯起眼,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再次锁住苏晚,里面翻涌着一种她看不懂的、浓稠得如同化不开墨的情绪。那目光带着审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甚至……一丝近乎悲悯的嘲弄?

“很好。”他缓缓点头,薄唇吐出两个字,听不出喜怒。他抬手,极其疲惫地捏了捏自己高挺的鼻梁,动作间,丝质睡袍的袖口微微下滑,露出了一小截冷白的手腕。

苏晚的目光猛地顿住!

在那截苍白的手腕内侧,紧贴着腕骨上方,清晰地缠绕着一圈黑色的、类似运动腕带的东西。但那东西的材质明显不同,更厚,更硬,边缘闪烁着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红色指示灯。

那是什么?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瞬间攫住了苏晚的心脏。那东西……看起来冰冷、诡异,充满了被监控的、非自由的意味。

就在她心神剧震的瞬间,顾承渊放下了捏鼻梁的手,袖口自然垂下,重新遮住了那圈黑色的束缚物。他仿佛没有察觉到苏晚瞬间变化的视线,也或许,他根本不在意。

他抬脚,绕过地上狼藉的碎片,走向客厅中央那张巨大的、线条冷硬的沙发。脚步有些虚浮,却依旧强撑着一种刻入骨髓的倨傲姿态。他重重地坐进沙发里,身体深深陷进去,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他仰头靠在沙发背上,闭着眼,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下颌线绷得死紧,显露出一种极度忍耐的疲惫。

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窗外依旧滂沱的雨声,和两人之间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沉默。

苏晚站在原地,手腕的剧痛提醒着她刚才的遭遇,脚边是价值连城的碎片,而几步之遥的沙发上,那个她恨之入骨的男人,闭着眼,苍白脆弱得像一张一戳即破的纸,手腕上却戴着某种神秘的、冰冷的电子镣铐。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

过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顾承渊才再次睁开眼。他没有看苏晚,视线落在落地窗外被雨水冲刷得一片模糊的庭院灯光上,声音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冰冷平静,只是比平时更低沉沙哑:

“你砸碎的那枚‘荆棘玫瑰’,保险估价,两千三百万。”

苏晚心头一紧,手指下意识蜷缩。两千三百万!这个数字像一记重锤砸在她心上。她回国不久,工作室刚起步,所有身家加起来……

“还有那个十九世纪的珐琅彩胸针,四百八十万。那条Art Deco时期的钻石项链……”他语速平缓,如同在念一份枯燥的财务报表,将苏晚刚才的“战绩”一件件报出,每一个数字都像一把钝刀子,慢条斯理地凌迟着她紧绷的神经。

“……粗略估算,苏设计师这一晚的‘创作’,价值超过四千万。”

四千万!

苏晚的脸色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嘴唇微微颤抖。她不怕坐牢,但四千万的债务……足以让她刚起步的事业彻底夭折,让她背负上可能一生都无法清偿的枷锁!

顾承渊终于转过头,目光沉沉地落在她煞白的脸上。那眼神,像是在欣赏猎物濒死的挣扎。

“报警?让你去坐牢?”他薄唇勾起一个极其冷淡、毫无温度的弧度,“太便宜你了。”

苏晚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她的心脏。

顾承渊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十指交叉,形成一个极具压迫感的姿态。他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砸进死寂的空气里:

“你不是恨我吗?不是想讨债吗?”

“很好。我给你这个机会。”

他停顿了一下,深不见底的黑眸牢牢锁住她,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钉穿。

“做我的‘戒瘾监护人’。”他吐出那个荒谬绝伦、令人头皮发麻的词,语气却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在我彻底摆脱这个……该死的病之前。”

“苏晚,用你自己,来抵债。”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雨幕,瞬间照亮了顾承渊苍白而冷酷的脸,和他眼底那抹不容置疑的、深渊般的决绝。紧随而来的炸雷轰鸣,仿佛在苏晚耳边炸开,震得她灵魂都在颤抖。

顾承渊最后那句话,像淬了冰的毒针,狠狠扎进苏晚的耳膜,瞬间冻结了她所有的思维。

“用你自己,来抵债。”

空气凝滞,只剩下窗外不知疲倦的暴雨,哗啦啦地冲刷着玻璃幕墙,如同她此刻被冲刷得七零八落的心绪。荒谬感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她窒息。

“你……”苏晚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顾承渊,你脑子被雨淋坏了吗?还是你觉得这样羞辱我特别有意思?”

顾承渊靠在沙发里,闭着眼,脸色在璀璨的灯光下显得愈发苍白透明,薄唇紧抿,透着一股病态的脆弱和不容置疑的强硬。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极其疲惫地抬手,用指关节重重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羞辱?”他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冰冷审视,“苏晚,你以为我是在跟你商量,或者……在玩什么情趣游戏?”他缓缓睁开眼,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再次锁住她,里面没有任何戏谑,只有一片深沉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疲惫和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四千万,或者,用你的时间,换我的‘正常’。”他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上,“你选。”

没有第三条路。

苏晚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尖锐的疼痛让她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报警?坐牢?然后背负巨债,让父亲毕生的心血和她的复仇彻底化为泡影?还是……屈辱地接受这个恶魔的交易,留在他身边,做他所谓的“戒瘾监护人”?

恨意在胸腔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冲破喉咙。她死死瞪着沙发上那个苍白、虚弱却又掌控一切的男人,恨不得扑上去撕碎他那张冰冷的脸。可手腕上那圈刺目的青紫指痕,还有他刚才濒临崩溃时那绝望的颤抖和滚烫的体温,都像冰冷的铁链,将她钉在原地。

屈辱和巨大的、无法挣脱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灭顶而来。

“好。”苏晚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冰冷、僵硬,没有一丝温度,仿佛来自遥远的冰川,“我选。”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屈辱的火焰,直直刺向顾承渊:“但我有条件!”

顾承渊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似乎有点意外她的干脆,又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说。”

“第一,我只负责你那个……该死的病!其他任何事,与我无关!我不是你的佣人,更不是你的玩物!”

“第二,”苏晚的视线扫过地上那枚碎裂的“荆棘玫瑰”,心口剧痛,“我父亲的设计稿,你保险箱里的那些,我要随时查看!这是交易的一部分!”

顾承渊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暗芒,快得让人抓不住。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沉默地看着她,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要将她彻底看穿。

空气再次凝固。窗外的雨声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可以。”半晌,他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还有吗?”

“第三,”苏晚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期限!我只接受一年的时间!一年后,无论你的病好没好,债务一笔勾销,设计稿归还,我们两清!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一年?”顾承渊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那弧度冰冷而充满讽刺。“苏晚,你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也……太看不起这个病。”他身体微微前倾,压迫感无声弥漫,“这个病,没有时间表。它可能明天就好,也可能……”他顿了顿,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缠我一辈子。”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一辈子?这三个字像巨石砸在她心上。

“我不管!”她几乎是低吼出来,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就一年!一年后,哪怕你死在我面前,也与我无关!这是底线!”

顾承渊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燃烧的屈辱、愤怒和那不容置疑的坚决。那目光深邃难测,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最后的利用价值。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在苏晚紧绷的神经上跳舞。

“成交。”最终,他缓缓吐出两个字,身体重新靠回沙发深处,闭上眼,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陈伯。”

一直如同隐形人般侍立在角落阴影里的管家陈伯立刻无声地出现,手里捧着一个黑色的文件夹和一支笔,步履沉稳地走到苏晚面前。

“苏小姐,请过目。”陈伯的声音平板无波,将文件夹递给她。

苏晚接过,指尖冰冷。文件夹里是一份打印好的协议,条款清晰冷酷:

**甲方:顾承渊**

**乙方:苏晚**

**乙方自愿担任甲方皮肤接触性戒断反应(简称“皮肤饥渴症”)的“戒瘾监护人”,期限一年(自签字之日起算)。**

**乙方义务:**

1. 在甲方出现戒断反应时,需无条件提供其身体接触(具体接触程度视甲方症状严重程度由甲方判断决定),直至甲方症状缓解。

2. 乙方需配合甲方需求,尽可能在甲方症状发作时处于可接触范围。

3. 乙方不得以任何形式主动伤害或利用甲方戒断状态。

**甲方义务:**

1. 甲方免除乙方因损坏其私人财物(价值约四千万人民币)所产生的一切债务。

2. 甲方允许乙方在协议期间,随时查阅其保险箱内存放的苏明远(乙方父亲)的设计手稿原件(查阅需在甲方或甲方指定人员监督下进行)。

3. 协议期满一年后,无论甲方病症是否痊愈,乙方义务自动解除,甲方归还所有苏明远设计手稿原件。

**违约条款:**

乙方若未能履行义务导致甲方出现严重后果(需专业医疗机构判定),或主动伤害甲方,则债务免除条款失效,乙方需承担全部赔偿责任,并放弃设计稿所有权。

甲方若未能履行免除债务及归还设计稿义务,则乙方义务自动解除,并可向甲方追偿双倍债务金额。

白纸黑字,冰冷如刀。那“无条件提供身体接触”、“视甲方症状严重程度由甲方判断决定”的字眼,像淬毒的针,刺得她眼睛生疼。这根本就是一份屈辱的卖身契!

苏晚拿着笔,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笔尖悬在乙方签字栏上方,迟迟落不下去。空气静得可怕,她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动的声音,混合着顾承渊低沉压抑的呼吸声。

屈辱感如同实质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她的理智堤坝。她真的要签吗?把自己一年的自由和尊严,抵押给这个逼死父亲的仇人?只为了那渺茫的复仇希望和拿回父亲的遗物?

“苏设计师,”顾承渊闭着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因虚弱而产生的沙哑鼻音,却更显冰冷残酷,“签,或者我现在就让陈伯报警。以你今晚造成的损失,加上你父亲当年‘挪用’的那笔项目款……”他故意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重锤,“足够你在里面待上十年,甚至更久。你父亲的遗稿?呵,它们会永远锁在我的保险箱里,不见天日。”

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碾碎。父亲清白的声誉,他毕生的心血……苏晚闭上眼,滚烫的液体在眼眶里打转,又被她狠狠逼了回去。她猛地睁开眼,眼中只剩下孤注一掷的冰冷火焰。

笔尖落下,力透纸背。

**乙方:苏晚**

签下名字的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体内彻底碎裂了。

陈伯无声地收起文件夹,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回到阴影里。

顾承渊这才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她签下的名字上,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死寂的疲惫。他撑着沙发扶手,有些吃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因为虚弱而微微晃动了一下。

“陈伯,带她去客房。”他看也没看苏晚一眼,声音冷漠,“从明天起,她搬到顶层公寓。另外,通知人事部,设计部新来的首席设计师助理,明天到岗。”

首席设计师助理?苏晚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不仅把她当“药”,还要把她塞进他眼皮子底下的公司?

顾承渊像是没看到她眼中的惊愕和愤怒,径直转身,步履有些虚浮地走向旋转楼梯。走到楼梯口,他停住脚步,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句冰冷刺骨、带着浓浓警告意味的话语,砸在空旷死寂的大厅里:

“苏晚,记住你的身份。”

“白天,你是顾氏的设计师助理。”

“晚上,”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占有欲,“你是我的‘药’。”

“别越界。否则,后果你承担不起。”

说完,他不再停留,一步一步,沉重地踏上了通往黑暗的楼梯。那背影,在璀璨的水晶灯光下,依旧挺拔孤傲,却透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被病痛和某种无形枷锁双重禁锢的脆弱与阴鸷。

苏晚站在原地,浑身冰冷。那份签好的协议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心上。手腕的淤痕在隐隐作痛,提醒着她刚才那场非人的禁锢。而顾承渊最后那句“你是我的药”,更是如同魔咒,将她牢牢钉在了这片由恨意和屈辱构成的泥沼里。

陈伯无声地走到她身边,微微躬身:“苏小姐,请跟我来。”

苏晚僵硬地转身,跟着陈伯,踩过满地的珠宝碎片和玻璃残渣,走向别墅深处未知的客房。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窗外,暴雨依旧,仿佛永无止境。

她的新身份,从今夜起,被残酷地分割成两半。一半在阳光下的职场,一半在暗夜里的囚笼。复仇之路,比她预想的,更加崎岖,也更加……屈辱。

2 晨曦交锋

翌日清晨,雨过天晴。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顾氏集团顶层那间极尽奢华的办公室,却驱不散里面弥漫的冰冷气息。

苏晚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烟灰色职业套装,站在宽大的办公桌前。一夜未眠的疲惫被她用精致的妆容强行压下,只留下一双清冷的、带着审视和戒备的眼眸。她对面,顾承渊坐在宽大的黑色真皮办公椅里,一身熨帖挺括的纯黑色高定西装,完美地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优越身形。昨晚的苍白脆弱仿佛只是一场幻觉,此刻的他,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隼,下颌线绷紧,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和属于上位者的绝对威严。

他正在处理文件,修长的手指握着名贵的钢笔,在纸张上快速签下龙飞凤舞的名字,动作流畅而充满力量感。阳光落在他冷白的侧脸上,高挺的鼻梁投下小片阴影,薄唇紧抿,专注而冷漠。

苏晚看着他,只觉得荒谬。眼前这个一丝不苟、掌控全局的商界帝王,和昨夜那个死死攥着她手腕、额头抵着她肩膀、脆弱得如同溺水者的男人,真的是同一个人吗?那份屈辱的协议,还有他衬衫袖口下可能隐藏的冰冷镣铐,都像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

“顾总,”一个穿着干练套装、妆容精致的年轻女人敲门进来,是顾承渊的首席秘书林薇。她将一份文件轻轻放在顾承渊桌上,目光快速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扫过站在一旁的苏晚,“设计部那边的新季度企划初稿送来了,王总监说希望您能抽空看看。”

顾承渊头也没抬,只淡淡“嗯”了一声。

林薇放下文件,又补充道:“另外,您吩咐的,苏晚小姐的人事手续已经办妥,工位安排在A区12号,设计部首席设计师赵明轩的助理。”她顿了一下,目光再次落在苏晚身上,带着公式化的微笑,“苏小姐,欢迎加入顾氏设计部。赵设计师是顾董高薪从巴黎挖回来的,才华横溢但要求很高,希望你能尽快适应。”

苏晚微微颔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谢谢林秘书,我会尽力。”

林薇点点头,退了出去,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清脆而渐行渐远。

办公室再次只剩下两人。顾承渊终于放下了笔,身体向后靠进椅背,十指交叉搁在桌面,目光这才沉沉地落在苏晚身上。那目光不再是昨晚的混乱或脆弱,而是纯粹的、冰冷的审视,带着一种评估物品价值的漠然。

“苏设计师,”他开口,声音是清晨特有的低沉磁性,却毫无温度,“昨晚的‘见面礼’,很别致。”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自己依旧缠着极细透明绷带的手背——那是被苏晚指甲划伤的地方。

苏晚抿紧唇,没有接话。屈辱感再次涌上心头。

“不过,工作是工作。”顾承渊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严厉而刻薄,“既然进了顾氏,顶着设计师助理的头衔,就别指望我会对你有什么特殊照顾。顾氏不养闲人,更不养废物。”他随手拿起林薇刚放下的那份设计企划,看也没看,直接朝苏晚的方向一扔!

文件夹“啪”地一声摔在光滑的桌面上,滑到苏晚面前。

“拿去。”顾承渊的声音冷得像冰,“这是设计部新季度主打系列的企划初稿。赵明轩的风格过于天马行空,缺乏市场落地的根基。给你一天时间,找出里面的核心逻辑漏洞,提出至少三个可执行的优化方向,形成书面报告,下班前交给我。”

苏晚瞳孔微缩。一天时间?分析一份全新的企划案,找出核心逻辑漏洞,还要提出三个优化方向?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且,他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就断定赵明轩的企划有问题?这分明是刁难!

“顾总,”苏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这份企划我刚接触,一天时间恐怕……”

“恐怕什么?”顾承渊打断她,微微挑眉,那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质疑,“苏晚,收起你那些在国外混日子学来的花架子。这里是顾氏,讲的是效率和实力。如果你觉得做不到,或者觉得委屈,”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冰冷的刀锋,直刺她的眼底,“大门在那里。带着你的债务和妄想,滚出去。”

赤裸裸的羞辱和刁难!苏晚的指尖狠狠掐掌心,用疼痛压制着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她看着顾承渊那双冰冷、锐利、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睛,清晰地认识到,白天的顾承渊,就是一头披着华美西装、冷酷无情的野兽。昨晚的脆弱和那个诡异的“病”,被牢牢锁进了黑夜的囚笼。

“明白了。”苏晚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翻涌的情绪,伸手拿起了那份沉重的文件夹。她的声音同样冰冷,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孤傲,“我会在下班前,把报告放在您桌上。”

顾承渊看着她眼中那簇不肯熄灭的火焰,几不可察地眯了眯眼,随即移开视线,仿佛她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出去。”他冷漠地吐出两个字,重新拿起另一份文件,不再看她。

苏晚挺直脊背,拿着那份如同烫手山芋的文件夹,转身,步伐稳定地走出了这间冰冷压抑的总裁办公室。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里面那个冷酷的帝王。

走廊里,阳光正好。苏晚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她低头看着手中厚厚的企划案,又想起昨夜那份签下她名字的屈辱协议,还有顾承渊最后那句“你是我的药”。白天的战场已经拉开帷幕,而夜晚的囚笼,正在悄然等待。

复仇?她握紧了文件夹的边缘,指节泛白。路还很长,每一步,都荆棘密布。

3 暗夜囚笼

设计部A区12号工位,紧邻着首席设计师赵明轩那间用大片透明玻璃隔开的独立办公室。苏晚刚坐下没多久,还没来得及打开那份要命的企划案,一个带着浓郁香水味的身影就停在了她的工位旁。

“哟,新来的?”声音娇嗲,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

苏晚抬头。一个穿着当季最新款香奈儿套裙、妆容精致得如同杂志封面的年轻女人站在面前,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她身材高挑,波浪卷发,眉眼上挑,看人的眼神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苏晚记得她,刚才林薇带她过来时匆匆介绍过,叫林珊珊,是设计部的资深设计师,也是赵明轩的得力干将之一,据说背景深厚。

“你好,苏晚,赵设计师的新助理。”苏晚站起身,不卑不亢地自我介绍。

“苏晚?”林珊珊的红唇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她脸上身上扫视,“名字倒是挺有味道。听说……是顾总亲自‘安排’进来的?”她刻意加重了“安排”两个字,语气里的暧昧和探究几乎要溢出来。

苏晚心头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顾氏是正规公司,人事调动自然按流程走。”

“是吗?”林珊珊轻笑一声,显然不信。她将咖啡杯放在苏晚的桌角,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一点声音,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亲昵姿态,眼神却充满了试探,“妹妹,别怪姐姐没提醒你。咱们这位顾总啊,那可是出了名的冰山阎王,不近女色到了极点。多少名媛淑女、影后超模想往他身边凑,最后都碰得一鼻子灰。你这刚来,就被‘钦点’到顶层办公室‘汇报工作’……”她拖长了调子,眼神在苏晚清冷漂亮的脸蛋上转了一圈,“啧啧,手段可以啊?”

赤裸裸的恶意揣测和挑衅!苏晚的眸色瞬间冷了下来。看来顾承渊那混蛋的“亲自安排”,果然给她招来了不必要的麻烦。

“林设计师,”苏晚的声音清冷,带着明显的疏离,“我想你误会了。我的工作是协助赵设计师,完成顾总交代的任务。至于顾总的喜好和私生活,不在我的工作范围,也与我无关。如果你没有工作上的指示,我要开始看这份企划案了,顾总要求下班前提交报告。”她拿起桌上那份厚厚的企划,示意自己很忙。

林珊珊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苏晚这么直接又不给面子。她眼中闪过一丝愠怒,随即又被更深的讥讽取代。“报告?呵,赵哥那份企划可是熬了几个通宵的心血,连顾董都夸赞有灵性。顾总让你一个刚来的助理‘找漏洞’?”她嗤笑一声,毫不掩饰的轻蔑,“妹妹,别怪姐姐说话直,小心马屁拍在马腿上,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她说完,扭着腰肢,端起自己的咖啡杯,像只骄傲的孔雀般转身走了,留下一股浓郁的香水味。

周围的同事虽然假装忙碌,但显然都竖着耳朵在听这边的动静。林珊珊的话,无疑坐实了苏晚是靠“特殊关系”进来的花瓶,而且一来就不知天高地厚地“得罪”了顾总和首席设计师。

苏晚无视那些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面无表情地坐回座位,翻开了那份企划案。压力如同实质的巨石压在她肩上。顾承渊的刁难,同事的排挤,林珊珊的恶意……还有那份压在心底、让她喘不过气的协议。她只有一天时间。

她强迫自己摒弃所有杂念,目光专注地落在文件上。赵明轩的风格确实前卫大胆,企划案的核心概念是“废墟中的新生”,灵感来源于战后重建的城市景观,运用大量解构、不对称、金属与柔软材质碰撞的设计。概念本身极具冲击力,但正如顾承渊一针见血指出的——市场落地性存疑。过于概念化,成本高昂,目标客群模糊,缺乏清晰的商业转化路径。

时间在紧张的翻阅、思考、记录中飞速流逝。午餐时间,苏晚只匆匆吃了个三明治,又立刻回到工位。她利用在国外顶级设计学院和知名工作室积累的经验,结合国内市场的实际数据,飞快地在脑中构建模型,寻找企划中那些看似华丽却根基不稳的“空中楼阁”。

下午三点,距离下班还有两个小时。苏晚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终于敲下了报告的最后一个字。她快速浏览了一遍,逻辑清晰,论据充分,三个优化方向直指痛点:1)明确核心目标客群画像,调整设计细节使其更具可穿性;2)优化材质组合,在保持概念感的同时降低成本;3)策划强关联的主题营销事件,将概念转化为消费者可感知的故事。

她将报告打印出来,整理好。看着手中这份凝结了她一整天心血的文件,苏晚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锋芒。顾承渊想看她的笑话?想用工作压垮她?她偏要证明给他看!

深吸一口气,苏晚拿着报告,再次走向顶层那个象征着权力和冰冷的总裁办公室。

林薇看到她,眼神有些复杂,但还是接通了内线:“顾总,苏晚助理到了。”

“进。”冰冷的单字从内线传来。

苏晚推门进去。顾承渊依旧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正在看一份文件。阳光勾勒着他冷硬的侧脸轮廓,听到声音,他头也没抬,只淡淡说了一句:“放桌上。”

苏晚依言将报告放在他桌角,正要转身离开。

“等等。”顾承渊忽然开口。他放下了手中的文件,终于抬起了头。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落在苏晚脸上,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她整个人从里到外剖开审视。

他慢条斯理地拿起那份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报告。修长的手指翻开封面,目光快速而精准地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图表。办公室里静得可怕,只有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

苏晚站在原地,心脏不受控制地微微加速。她能感觉到他那审视的目光,冰冷、挑剔,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审判意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顾承渊翻页的速度不疾不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苏晚的心一点点沉下去。难道……他还要继续刁难?

终于,他看完了最后一页。合上报告,随手丢回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苏晚的心也跟着一跳。

顾承渊的目光终于从报告移到了她的脸上。他身体微微后仰,靠进椅背,双手交叉置于腹前,姿态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放松。他看着苏晚,看了足足有十秒钟。

就在苏晚几乎要被他看得浑身发毛时,他薄唇微启,终于开了口:

“垃圾。”

冰冷的两个字,像两把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苏晚的耳膜!

她猛地抬头,眼中瞬间燃起不可置信的怒火!她熬了一天,耗尽心力,自认找出的问题精准无比,提出的方案切实可行!他竟然看都不细看,就直接判了死刑?

“顾总!”苏晚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发颤,“我的报告……”

“我说,”顾承渊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眼神冰冷锐利,如同在打量一件劣质品,“这报告是垃圾。逻辑混乱,观点肤浅,提出的方案幼稚可笑,毫无商业价值。”他顿了顿,目光像冰冷的X光,扫过她因为愤怒而微微涨红的脸颊,唇角勾起一抹极其刻薄、充满恶意的弧度:

“苏晚,看来你在国外那几年,除了学会砸东西,什么都没学到。”

“滚出去。重做。”

“明天早上九点,我要看到一份像样的东西放在我桌上。”

“如果还是这种垃圾都不如的水平,”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恶魔般的低语,清晰地传入苏晚耳中,“我不介意今晚……‘辅导’你一下。毕竟,‘监护人’也需要尽到督促‘病人’按时完成工作的责任,你说呢?”

最后那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苏晚的脖颈,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冻结!他是在用昨晚的协议威胁她!用那屈辱的、夜晚的身份来胁迫她白天的尊严!

屈辱、愤怒、不甘……种种激烈的情绪在胸腔里疯狂冲撞,几乎要将她撕裂!她死死瞪着顾承渊那张英俊却冷酷如恶魔的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

顾承渊迎着她燃烧着火焰的目光,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极快、极难捕捉的暗芒——那并非完全的恶意,更像是一种……近乎残忍的试探?试探她的底线,试探她在重压之下的反应?但这丝异样瞬间被更深的冰寒覆盖。

他面无表情,只冷冷地重复了一遍:“出去。”

苏晚猛地吸了一口气,硬生生压下喉咙口翻涌的腥甜。她没有再说一个字,甚至没有再看顾承渊一眼,只是僵硬地转过身,挺直了那根几乎要被压垮的脊梁,一步一步,走出了这间让她窒息的总裁办公室。

门在身后关上。

苏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白天的战场,她似乎输得一败涂地。而夜晚的囚笼……正在步步紧逼。

走廊尽头巨大的落地窗外,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血红。

4 黎明决裂

深夜。顶层公寓,死寂无声。

巨大的空间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落地灯,光线勉强勾勒出昂贵家具冰冷的轮廓。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紧绷感。

苏晚穿着简单的棉质家居服,坐在客厅角落一张单人沙发里,手里捧着一杯早已冷透的水。她刻意选择了离主卧最远的位置,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尊随时准备战斗的雕塑。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这片空旷的、属于顾承渊的领地,试图寻找一丝安全的缝隙。

时间一点点流逝。墙壁上造型简约的时钟,指针走动的声音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咔哒,咔哒,敲打着苏晚紧绷的神经。她在等。等那个“病”的发作,等那场不可避免的、屈辱的接触。

主卧的门紧闭着,没有任何动静。顾承渊似乎已经睡下了?

就在苏晚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一丝,怀疑昨夜是否只是一个极端特例时——

“哐当!”

一声沉闷的重物落地声,夹杂着极其压抑痛苦的闷哼,猛地从主卧方向传来!

苏晚的心脏骤然缩紧,瞬间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来了!

她几乎是本能地朝着主卧冲去,手刚碰到冰冷的门把手,又猛地顿住!屈辱感和强烈的抗拒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真的要进去吗?真的要再次成为他的“镇定剂”?

门内再次传来更加剧烈的撞击声和急促紊乱、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那声音痛苦至极,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

协议……债务……父亲的遗稿……还有顾承渊白天那句冰冷的威胁……无数念头在她脑中疯狂撕扯。

“该死!”苏晚低咒一声,狠狠一咬牙,拧开了门把手!

主卧内一片昏暗,只有床头一盏小夜灯散发着微弱的光晕。眼前的情景让苏晚瞬间倒吸一口冷气!

顾承渊摔倒在地毯上,昂贵的丝质睡袍凌乱地散开,露出大片冷白却绷紧的胸膛。他蜷缩着身体,像一只被无形巨手狠狠蹂躏的虾米,剧烈地痉挛着。额发被冷汗完全浸湿,黏在苍白的额角和剧烈抽动的脸颊上。他的双手死死抠着厚重的地毯,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扭曲变形,手背上青筋暴起,甚至能看到细微的毛细血管破裂的痕迹。

“呃……啊……”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从他紧咬的牙关里溢出,破碎不堪。他的身体以一种非人的频率颤抖着,每一次颤抖都伴随着肌肉不受控制的剧烈抽搐。汗水浸透了他的睡袍后背,在昏暗的光线下洇开深色的痕迹。

那是一种纯粹的、生理性的、深入骨髓的痛苦。比昨夜在门厅里的发作,看起来更加剧烈,更加……失控。

苏晚僵在门口,手脚冰凉。眼前的景象太过骇人,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这真的是……那个白天冷酷如冰山的顾承渊?

似乎是察觉到门口的动静,顾承渊猛地抬起头!那双猩红的眼睛在昏暗中如同困兽,布满了骇人的血丝,瞳孔剧烈地收缩着,里面翻涌着无尽的痛苦和一种……溺水者看到浮木般的、令人心悸的疯狂渴求!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门口的苏晚,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喘。

“……晚……晚……”他艰难地、破碎地吐出她的名字,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哀求。

苏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那声破碎的呼唤,和他眼中赤裸裸的痛苦与渴求,像一根尖锐的刺,猝不及防地扎进了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白天累积的所有屈辱和愤怒,在这一刻被这非人的惨状狠狠冲击。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朝着他迈了一步。

就是这一步!

顾承渊眼中那疯狂的渴求瞬间暴涨!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朝她的方向伸出手臂!那动作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绝望和巨大的、难以抗拒的吸力!

苏晚甚至来不及反应,手腕就被一只滚烫得如同烙铁般的大手死死攥住!

“呃!”巨大的力量将她猛地向前一拽!她惊呼一声,重心不稳,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

没有预想中摔倒在地的疼痛。

迎接她的,是一个滚烫、颤抖、带着浓重汗味和雪松冷冽气息的怀抱!

顾承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她死死地、紧紧地箍进了怀里!他的双臂如同烧红的铁箍,勒得苏晚几乎喘不过气!他沉重的头颅重重地砸在她的颈窝,滚烫的脸颊紧紧贴着她颈侧微凉的皮肤,灼热的呼吸带着浓重的痛苦喘息,疯狂地喷在她的耳廓和脖颈上,激起一片细密的战栗。

“呃啊……”一声满足又痛苦的喟叹从他喉咙深处溢出,紧贴着她的皮肤震动。

苏晚全身僵硬如铁!大脑一片空白!

太近了!近到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那颗心脏疯狂擂动的震动,感受到他身体每一寸肌肉不受控制的痉挛,感受到他皮肤上滚烫的温度和黏腻的汗水!那强烈的男性气息混合着痛苦的味道,将她密不透风地包裹!

屈辱、恐惧、恶心……种种激烈的情绪瞬间爆炸!她想尖叫,想挣扎,想把这个滚烫的、禁锢她的男人狠狠推开!

“放开我!顾承渊!你放开!”她用力去推他沉重的肩膀,声音带着惊惶的颤抖。

“别……别动……”顾承渊的声音紧贴着她的颈窝传来,嘶哑破碎,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手臂却收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碎进自己的骨血里。“……求你……晚晚……再一秒……就一秒……”

他的鼻尖无意识地蹭着她颈侧敏感的皮肤,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那似乎能平息他体内风暴的、淡淡的、带着冷冽皂角清香的气息。那滚烫的唇瓣甚至不经意地擦过她的耳垂!

苏晚浑身猛地一颤!一股强烈的电流瞬间窜过脊椎!那陌生的触感让她头皮发麻!

“顾承渊!”她又羞又怒,声音都变了调。

“对不起……对不起……”顾承渊像是陷入了某种半昏迷的梦呓,滚烫的额头抵着她的颈窝,沉重地喘息着,声音模糊不清,充满了混乱的痛苦和一种……奇异的依赖?“……难受……好难受……只有你……晚晚……只有你……”

他的身体依旧在剧烈地颤抖,但幅度似乎在拥抱住她之后,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减弱。那死死箍着她的力道,也稍稍松懈了一丝,不再是那种要将她勒断的狠劲,更像是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后,精疲力竭却死也不肯放手的依赖。

苏晚停止了徒劳的挣扎,僵硬地被他抱着,像一尊失去灵魂的玩偶。屈辱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又被她死死忍住。颈侧是他滚烫的呼吸和皮肤相贴的黏腻感,耳边是他混乱痛苦的呓语。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爬行。

不知过了多久,顾承渊的呼吸终于渐渐变得绵长而沉重,身体的颤抖也几乎平息,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劫后余生般的疲惫。他依旧紧紧抱着她,头颅枕在她的颈窝,仿佛那是全世界最安稳的港湾。

苏晚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侧过头,借着昏黄的夜灯光线,看向他沉睡的侧脸。

汗水浸湿的额发凌乱地贴在他苍白的额角,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小片阴影,平日里总是紧抿的薄唇此刻微微张开,透着一丝脆弱的放松。那张英俊到极具侵略性的脸,在沉睡和病痛的折磨下,竟奇异地褪去了所有冰冷和攻击性,显出一种近乎孩童般的、毫无防备的脆弱。

苏晚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微微敞开的睡袍领口。那里,冷白的皮肤下,隐约可见锁骨的轮廓。她的视线缓缓下移,最终定格在他因为刚才的挣扎而滑落到小臂的睡袍袖口处——

在昏黄的光线下,那截冷白的手腕上,赫然缠绕着一圈冰冷的、约一指宽的黑色金属环!

那金属环造型冷硬,没有任何装饰,表面是磨砂质地,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幽暗的光泽。在腕骨上方内侧的位置,一个极其微小的、针尖大小的红色指示灯,正以一种极其缓慢、几乎难以察觉的频率,微弱地闪烁着。

如同某种隐秘的、无声的监控。

电子镣铐!

苏晚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这个冷酷、强大、掌控着庞大商业帝国的男人……手腕上,竟然真的戴着这种东西?!

苏晚的目光死死钉在顾承渊手腕上那圈冰冷的黑色金属环上。幽暗的光线下,那个针尖大小的红色指示灯,如同魔鬼的眼,缓慢而固执地闪烁着,每一次微弱的亮起,都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她的眼底,刺穿她对这个男人所有冷酷表象的认知。

电子镣铐。

他真的戴着这种东西!

昨夜别墅门厅里,那惊鸿一瞥并非错觉。这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被无数人仰望的顾氏帝王,竟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牢牢锁在这具躯壳的炼狱里!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混合着惊骇、困惑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这到底是什么病?严重到需要被强制监控的地步?那个所谓的“戒断所”……又是怎样的存在?

顾承渊沉重的呼吸喷在她的颈窝,灼热依旧,但已趋于平稳。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沉沉睡去,紧箍着她的手臂虽然依旧没有松开,却卸去了那种濒临崩溃的蛮力,变成一种近乎本能的、沉重的依赖。

苏晚僵硬地被他抱着,一动不敢动。颈侧的皮肤敏感地传递着他脸颊滚烫的温度和每一次呼吸的起伏。屈辱感并未消失,反而因为这诡异的发现,变得更加复杂难言。她像一件没有生命的抱枕,被迫承受着这份沉重而病态的亲密。

时间在死寂和昏暗中粘稠地流淌。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地毯上投下一条冰冷的光带。不知过了多久,苏晚的四肢都开始麻木僵硬,颈窝的皮肤也被他滚烫的呼吸灼得微微发疼。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时,顾承渊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苏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醒了!

几乎是同时,那紧紧箍着她的手臂猛地一僵!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猝然传来!苏晚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体被狠狠推开!

“砰!”

她毫无防备,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实木床尾上,发出一声闷响,疼得她眼前发黑,倒抽一口冷气!

“滚出去!”

一声压抑着暴怒、冰冷到极致的低吼,如同惊雷在死寂的卧室里炸开!

苏晚捂着被撞疼的后背,惊魂未定地抬头。

顾承渊已经坐了起来,背对着她,脊背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在昏暗中投下巨大而僵硬的阴影。睡袍凌乱地披在肩上,露出线条冷硬的后颈。他的肩膀在微微起伏,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令人窒息的尴尬和一种濒临爆发的、属于顾承渊的、极致的愤怒与羞耻。

苏晚看着那个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冰冷气息的背影,再感受着后背火辣辣的疼痛,一股强烈的怒火和委屈瞬间冲垮了理智!

“顾承渊!”她猛地站起身,声音因为疼痛和愤怒而尖利,“你发什么疯?!是你拉着我不放!是你要我……”

“闭嘴!”顾承渊骤然打断她,猛地转过身!

昏暗的光线下,他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下颌线绷得死紧,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布满了猩红的血丝和一种近乎毁灭的暴戾!那眼神,不再是昨夜发作时的混乱痛苦,而是纯粹的、冰冷的、要将一切窥见他狼狈的人都彻底撕碎的怒火!

“昨晚的事,”他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从碎裂的尊严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给我烂在肚子里!一个字都不准提!”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几步逼到苏晚面前。冰冷的、带着审视和警告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向她。

“还有,”他的视线锐利地扫过她因愤怒而微微起伏的胸口,最后定格在她脸上,眼神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收起你那廉价的同情和好奇。”他嘴角扯出一个极其讥诮、充满恶意的弧度,“苏晚,别忘了你的身份。你只是我花钱买来的‘药’,一个抵债的工具。工具,不需要知道主人为什么生病,更不需要对主人的处境指手画脚!”

“工具”两个字,像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捅进苏晚的心脏!所有的惊疑、困惑,瞬间被这赤裸裸的羞辱点燃成滔天怒火!

“顾承渊!”苏晚气得浑身发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你以为我愿意碰你?!你以为我愿意待在这个鬼地方?!如果不是那份该死的协议……”

“协议是你签的!”顾承渊厉声打断,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冷酷,“债务是你欠的!路是你自己选的!现在,立刻,给我滚出去!”他猛地指向门口,动作带起一阵冷风。

苏晚死死瞪着他,眼中燃烧着屈辱和恨意的火焰。她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骂。

“好!”她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字,声音冰冷刺骨,“顾总放心!我会牢牢记住我的‘身份’!工具,就该有工具的自觉!”

说完,她猛地转身,挺直了那根几乎要被怒火和屈辱压垮的脊梁,头也不回地冲出了这间弥漫着冰冷、暴怒和病态气息的卧室!

房门在她身后被重重甩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5 晨光阴谋

清晨,顾氏顶层总裁办公室。

气压低得能拧出水来。

苏晚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面无表情地将重新修改打印好的企划分析报告放在顾承渊宽大的办公桌上。她的背挺得笔直,下巴微扬,刻意避开了他的视线,只将目光落在他身后那片巨大的、俯瞰着繁华都市的落地窗上。

阳光明媚,却驱不散她眼底的冰冷和身体深处残留的、昨夜被粗暴推撞的钝痛。

顾承渊坐在办公桌后,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衬得他脸色愈发冷白。他看也没看那份报告,更没看苏晚,视线落在电脑屏幕上,修长的手指在昂贵的机械键盘上敲击着,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声响。他眼下的青黑似乎比昨天更深了些,薄唇紧抿,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极寒的低气压。

昨晚卧室里的暴怒和失控,似乎被完美地锁进了黑夜。白天的顾承渊,依旧是那个冷酷、精准、一丝不苟的商界帝王。

“放着。”他头也不抬,冰冷地吐出两个字。

苏晚依言放下文件,转身就走,一秒都不想多待。

“站住。”顾承渊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没有温度。

苏晚脚步顿住,没有回头,背脊僵硬。

“赵明轩团队新季度的主打系列‘废墟新生’,需要一份详细的材质成本优化方案和替代方案,规避进口特种金属的限制风险。”顾承渊的视线终于从屏幕上移开,落在苏晚挺直的背影上,那目光锐利如刀,“你来做。”

苏晚猛地转过身,眼中压抑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顾总!我是赵设计师的助理,不是您的私人助理!设计部和采购部的职能划分……”

“你在教我做事?”顾承渊微微挑眉,打断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威压。“苏晚,看来你还没认清自己的位置。”他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置于腹前,姿态放松,眼神却冰冷得如同在看一只不自量力的蝼蚁。

“在顾氏,我的要求,就是最高指令。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明白?”

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苏晚。又是这样!公然的刁难!把她当成随意指使的苦力!

“明白了。”苏晚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深刻的月牙痕。她猛地转身,大步离开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回到设计部A区12号工位,苏晚只觉得身心俱疲。一夜未眠加上清晨的针锋相对,让她太阳穴突突直跳。她刚坐下,还没打开电脑,一个穿着骚包印花衬衫、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的身影就晃到了她工位旁。

“哟,苏助理,一大早就被顾总召唤了?脸色不太好啊?”赵明轩斜倚在苏晚的隔断上,手里端着一杯香气四溢的咖啡,笑容带着一种玩世不恭的探究,眼神却像狐狸一样在她脸上逡巡。

苏晚压下心头的烦躁,公式化地回应:“赵设计师早。顾总交代了一些工作。”

“啧啧,顾总还真是器重新人啊。”赵明轩拖长了调子,抿了口咖啡,目光扫过苏晚桌上那份还没收起来的企划报告封面,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听说……你昨天对我们团队的‘废墟新生’……颇有微词?”

消息传得真快。苏晚心下了然,肯定是林珊珊添油加醋了。她抬起头,迎上赵明轩看似含笑实则审视的目光,语气不卑不亢:“顾总让我学习,提了些不成熟的看法,让赵设计师见笑了。”

“不成熟?”赵明轩轻笑一声,放下咖啡杯,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亲昵,“苏晚,别跟我打官腔。顾总那个人,我太了解了,他让你‘学习’,就是让你‘找茬’。不过嘛……”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真诚了些,“我赵明轩不是听不进意见的人。相反,我很欣赏有想法、敢说话的年轻人。”

他拿起苏晚那份报告,随意地翻了翻。“你的报告我看了,”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苏晚,“切入点很刁钻,虽然有些地方……嗯,有点理想化,但整体思路很清晰!特别是关于目标客群定位和材质成本那块,直击痛点!非常有价值!”

苏晚微微一怔,有些意外。她以为赵明轩是来兴师问罪的。

“所以,”赵明轩将报告放回桌上,笑容灿烂,“顾总刚才交代的材质优化方案,正好!我觉得你来做最合适!放手去做,大胆尝试!需要什么支持,直接找我或者珊珊!”他拍了拍苏晚的肩膀,动作自然,带着鼓励,“我看好你!别被某些人的压力吓倒,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他意有所指地朝总裁办公室的方向努了努嘴。

赵明轩的态度转变太快,甚至带着明显的拉拢意味。苏晚心中警铃微作。无事献殷勤?还是说,他只是想利用她去对抗顾承渊的“刁难”?

“谢谢赵设计师信任,我会尽力。”苏晚保持着礼貌而疏离的态度。

“好!好好干!”赵明轩满意地点点头,又闲聊了几句才晃悠着离开。

赵明轩刚走,林珊珊就端着咖啡杯,摇曳生姿地走了过来。她今天换了一身更艳丽的玫红色套装,妆容精致,看苏晚的眼神却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妒忌。

“哟,新助理,本事不小啊?”林珊珊的红唇勾起刻薄的弧度,“刚来两天,不仅‘深得’顾总‘器重’,连我们赵哥都对你青眼有加了?这又是递报告,又是委以重任的……”她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带着浓浓的恶意,“妹妹,爬得太快,小心摔得越惨哦。赵哥那脾气,翻脸比翻书还快。还有顾总……呵,他最讨厌不知天高地厚、妄想一步登天的人了。”她说完,冷哼一声,扭着腰走了,留下浓郁的香水味和满满的恶意。

苏晚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前有顾承渊的刻意刁难,后有赵明轩不明目的的“器重”和林珊珊的虎视眈眈。设计部这片看似光鲜的战场,暗流汹涌,步步惊心。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杂念抛开。当务之急,是顾承渊交代的材质优化方案。这不仅是工作,更是她证明自己、摆脱“花瓶”标签的机会!她打开电脑,开始疯狂查阅资料,联系供应商,构建模型。

时间在键盘的敲击和屏幕的闪烁中飞速流逝。午餐又是草草解决。下午,苏晚带着初步的思路和筛选出的几种替代材质样板,敲开了赵明轩办公室的门。

“进。”赵明轩的声音传来。

苏晚推门进去,却意外地看到林珊珊也在里面,正俯身在赵明轩的办公桌旁,两人靠得很近,似乎在低声讨论着什么。看到苏晚进来,林珊珊直起身,脸上闪过一丝被打扰的不悦,但很快又换上那副标志性的、带着探究的笑容。

“苏助理?有事?”赵明轩靠在椅背上,姿态放松,目光落在苏晚手中的样板册上。

“赵设计师,林设计师。”苏晚微微颔首,将样板册和打印好的初步方案放在赵明轩桌上,“这是关于‘废墟新生’系列材质优化的初步方案和替代材质样板,请您过目。我对比了七种国内可稳定供应的特种合金和复合材质,在保持设计概念所需质感的前提下,成本能降低25%-35%,交期也更可控……”

“哦?这么快就有方案了?”赵明轩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苏晚的效率。他拿起方案快速浏览,林珊珊也凑过去看。

“嗯……”赵明轩看着看着,眉头微微蹙起,“思路是有的……不过苏晚啊,”他放下方案,拿起一块深灰色的哑光合金样板在手里掂量着,“这个质感……是不是太‘实’了点?我们‘废墟新生’要的是那种破败中带着锋利、轻盈又充满力量感的矛盾冲突,你选的这些,厚重有余,灵性不足啊。”他看向林珊珊,“珊珊,你觉得呢?”

林珊珊立刻接话,语气带着专业的挑剔:“赵哥说的没错。苏助理,你可能太注重成本和供应链了,忽略了设计本身的艺术表达。你看我们原设计用的那种进口蜂窝蚀刻钛合金,那种独特的镂空光影效果和极致的轻量化,才是‘废墟新生’的灵魂。你选的这些……”她拿起另一块样板,撇了撇嘴,“太‘接地气’了,配不上我们系列的高定定位。”

两人一唱一和,将苏晚的方案和精心挑选的样板批得一无是处。

苏晚看着他们,心中一片冰冷。她当然知道原设计材质效果更好,但成本高昂且供应链风险极大。她提出的替代方案是在保证核心视觉语言的前提下,做出的最优性价比选择。赵明轩和林珊珊的否定,与其说是专业意见,不如说是刻意的打压。

“赵设计师,林设计师,”苏晚压下心头的火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专业,“我理解设计表达的重要性。但市场环境变化,供应链稳定性是必须考虑的现实因素。我筛选的这些材质,在特定的表面处理和结构设计下,完全可以模拟出接近原设计的效果,比如这种……”她拿起一块带有特殊氧化涂层的铝合金样板,“通过激光微雕和阳极氧化着色,可以做出非常细腻的肌理和光影层次,重量也控制得很好……”

“行了行了,”赵明轩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打断她,“理论是理论,实践是实践。苏助理,你刚来,对国内高端定制市场的材质把控还缺乏经验。这样吧,”他像是施舍般地说道,“方案先放我这里,我再看看。样板你也留几块。不过,”他话锋一转,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顾总那边催得急,下午就要初步反馈。你……先按我们原来的思路,做一份供应链风险评估报告出来吧,重点分析进口材质断供的预案。这个总不会太难吧?”

又是一个临时加派、且明显刁难的任务!风险评估报告涉及大量外部数据和跨部门协调,半天时间根本不可能完成!

苏晚看着赵明轩那张看似温和实则算计的脸,又看了看旁边林珊珊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心中冷笑。这就是赵明轩所谓的“看好”和“支持”?

“好,我知道了。”苏晚没有争辩,拿起自己的方案和大部分样板,转身离开了赵明轩的办公室。门在身后关上的瞬间,她清晰地听到里面传来林珊珊压低却依旧清晰的嗤笑声。

她挺直脊背,回到自己的工位。周围的同事或明或暗投来各种目光——同情、好奇、幸灾乐祸。苏晚一概无视。她打开电脑,开始搜索供应链风险相关的资料,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眼神冷静而锐利。

想刁难她?想看她手忙脚乱出丑?没那么容易!

6 暗夜救赎

夜色再次笼罩顶层公寓。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张力,比昨夜更甚。

苏晚依旧坐在客厅角落的单人沙发里,手里捧着一本厚重的设计年鉴,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她全身的神经都紧绷着,像一张拉满的弓,警惕地感知着主卧方向的任何一丝动静。

手腕上昨夜被顾承渊攥出的青紫指痕还在隐隐作痛,后背撞在床尾的钝痛也未完全消散。昨夜那场暴怒的驱逐和“工具”的羞辱,如同冰冷的烙印刻在她心上。她既痛恨他的反复无常和冷酷刻薄,内心深处,却又无法完全抹去昨夜目睹他病发惨状时那一瞬间的惊悸。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主卧方向一片死寂。

就在苏晚紧绷的神经因长久的寂静而稍稍松懈时——

“唔……”

一声极其压抑、仿佛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挤出来的痛苦闷哼,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骤然打破了公寓的宁静!

紧接着,是沉重的、带着剧烈颤抖的喘息声,隔着门板隐隐传来!

苏晚的身体瞬间绷紧!来了!比昨夜似乎……更早一些?

她没有立刻起身。屈辱感和抗拒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昨夜被他狠狠推开撞伤的痛楚记忆犹新。她为什么要去?就为了那份屈辱的协议,为了那四千万的债务?为了拿回父亲的设计稿?

主卧内的动静越来越大。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断断续续,伴随着身体撞击在柔软物体上的沉闷声响,还有如同破旧风箱般拉动的、令人心悸的喘息!

那声音里的痛苦是如此真实,如此绝望,穿透厚重的门板,狠狠敲打在苏晚紧绷的神经上。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昨夜他蜷缩在地毯上剧烈痉挛的骇人景象。

“该死!”苏晚低咒一声,猛地合上手中的年鉴!她站起身,眼中交织着挣扎、愤怒和一丝无法完全泯灭的……不忍?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大步走向主卧门口。

这一次,她没有丝毫犹豫,拧开了门把手!

门内景象比昨夜更触目惊心!

顾承渊没有摔倒在地,而是蜷缩在宽大的床角,背对着门口,身体以一种非人的频率剧烈地颤抖着!昂贵的丝绒被褥被他死死攥在手里,指节扭曲变形。他的头深深埋在臂弯里,只能看到被冷汗浸透、黏在颈后的黑发,和那剧烈起伏、绷紧到极致的背部肌肉线条。

“呃……啊……”破碎的痛苦呻吟不受控制地从他紧咬的牙关里溢出,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

苏晚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她快步走到床边。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靠近,顾承渊猛地抬起头!那双猩红的眼睛在昏暗中如同燃烧的炭火,布满了骇人的血丝,瞳孔剧烈地收缩震颤,里面翻涌着无尽的痛苦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孤注一掷的渴求!

“……晚……”他嘶哑地、破碎地吐出她的名字,如同溺水者最后的呼救。他挣扎着,朝着她的方向,颤抖地、极其艰难地伸出了手臂。那手臂上肌肉虬结,青筋暴起,充满了力量感,却又带着一种摇摇欲坠的脆弱。

苏晚看着那只伸向她的、布满冷汗、微微痉挛的手,看着他那双被痛苦和渴求彻底吞噬的眼睛,昨夜被推开的愤怒和“工具”的羞辱,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原始、更强烈的冲击所覆盖。

她咬了咬牙,没有躲避,反而主动上前一步,将自己的手,递到了他滚烫、颤抖的掌心!

就在指尖相触的瞬间!

一股巨大的、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传来!顾承渊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的溺水者,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狠狠将她拽向自己!

“啊!”苏晚惊呼一声,猝不及防地被这股巨力拉倒,重重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滚烫!坚硬!带着剧烈颤抖和浓重汗味的男性身躯瞬间将她包裹!顾承渊的双臂如同烧红的铁箍,死死地、几乎要将她勒断般箍住她的腰背!他沉重的头颅重重地砸在她的颈窝,滚烫的脸颊紧紧贴着她颈侧的皮肤,灼热而紊乱的呼吸疯狂地喷在她的耳廓和脖颈上,激起一片细密的鸡皮疙瘩!

“唔……”一声满足又饱含巨大痛苦的喟叹从他喉咙深处溢出,紧贴着她的皮肤震动。他的身体依旧在剧烈地颤抖,但那种孤注一掷的、濒临爆炸的疯狂感,似乎在拥抱住她的瞬间,被强行按捺下去了一丝,变成了一种更深沉、更绝望的依赖。

苏晚僵硬地被他抱着,像一尊没有生命的木偶。颈侧是他滚烫的呼吸和皮肤相贴的黏腻感,耳边是他沉重混乱的喘息。与昨夜不同,这一次,她没有再挣扎,也没有尖叫。

她只是被动地承受着。感受着这个强大冷酷的男人,在她怀里,被一种看不见的恶魔撕扯、折磨、变得脆弱不堪。

时间在煎熬中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顾承渊身体的颤抖终于渐渐平息,沉重的呼吸也变得绵长。他依旧紧紧抱着她,头颅枕在她的颈窝,仿佛那是唯一的救赎。

苏晚小心翼翼地侧过头,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城市光晕,看向他沉睡的侧脸。汗水浸湿的额发贴着他苍白的额角,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阴影,薄唇微张,透着一丝毫无防备的脆弱。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向他微微敞开的睡袍领口。这一次,她的视线没有停留在那圈冰冷的电子镣铐上,而是缓缓下移,落在了他紧锁的眉头和眼睑下浓重的青黑色阴影上。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悄然在她冰冷坚硬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微小的石子。

7 遗稿之谜

翌日中午。

苏晚趁着午餐时间,避开人群,再次来到了顾氏顶层那间属于顾承渊的、安保森严的小型私人资料室门前。她需要查阅父亲的设计稿,这是协议赋予她的权利,也是支撑她在这屈辱泥潭里坚持下去的精神支柱。

陈伯依旧如同幽灵般准时出现,面容刻板,眼神锐利。他沉默地用指纹和虹膜打开了厚重的保险库门,然后侧身让开,如同一个尽职的狱卒。

苏晚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冰冷的空气混合着纸张和金属的味道扑面而来。巨大的保险柜门敞开着,里面整齐地码放着数十个厚厚的黑色硬质文件夹,每一个都贴着标签。

她的心跳微微加速,目光快速扫过那些标签,很快锁定了标记着“苏明远手稿(未公开)”的那个文件夹。

她小心翼翼地将其取出,分量沉重。走到旁边宽大的红木阅览桌前,苏晚郑重地将文件夹放下,屏住呼吸,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心情,翻开了封面。

熟悉的、带着父亲独特笔触的设计线条瞬间映入眼帘!那些流畅的、充满生命力和艺术张力的草图,那些细致入微的材质标注和色彩搭配构思……是她童年记忆里父亲伏案工作的模样,是她心中永不磨灭的灯塔!

苏晚的手指带着细微的颤抖,轻轻抚过那些泛黄的纸页。压抑了太久的思念和失去的痛苦,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涌出眼眶,模糊了视线,一滴滴砸在父亲精心绘制的图稿边缘,迅速洇开小小的水痕。

爸……女儿回来了……女儿一定会拿回属于您的一切……一定……

她沉浸在巨大的悲伤和怀念中,贪婪地翻阅着每一页手稿,试图将父亲的每一笔、每一划都刻进脑海。

时间悄然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翻到文件夹中后部分,一张描绘着复杂机械结构内部剖视图的稿纸时,她的手指猛地顿住!

不对劲!

这张图……她记得很清楚!父亲当年为了一个高端腕表的概念设计,呕心沥血,反复修改。眼前这张图上,那个核心擒纵结构的联动装置细节……似乎和她记忆中父亲最终的定稿,有极其细微的差别!

父亲的设计向来追求极致精准和逻辑自洽,每一个细节都经过反复推演。这种关键部位的不一致……绝不可能!

苏晚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她强压住翻涌的情绪,飞快地往前翻了几页,找到另一张相关的联动装置分解图。

对比!仔细对比!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在两份图纸上快速游走。线条的弧度,齿轮咬合的间隙,弹簧预紧力的标注点……几处极其隐蔽、若非对父亲设计风格和这份图纸本身烂熟于心,绝不可能察觉的细微改动,如同冰冷的针,狠狠刺入她的眼底!

有人动过这些手稿!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有人偷偷翻阅了这些被顾承渊视为筹码、锁在保险柜里的遗稿,并且,极其小心地、带着某种不可告人目的,篡改了其中的关键细节!

是谁?

顾承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还是……另有其人?!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椎!苏晚猛地合上文件夹,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着。她抬起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第一次,带着前所未有的警惕和探究,射向门口如同雕塑般沉默伫立的陈伯。

幽暗的保险库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父亲遗稿上那被篡改的痕迹,如同黑暗中悄然裂开的缝隙,露出了深埋于这巨大财富与权势之下的、更加幽暗危险的冰山一角。


更新时间:2025-07-07 05:2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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